唐代张怀瓘《书议》曾谓“夫翰墨及文章至妙者,皆有深意,以见其志。”又曰“其道微而味薄,固常人莫之能学,其理隐而意深,故天下寡于知音”。至“若心悟精微,图古今于掌握。玄妙之意,出于物类之表;幽深之理,伏于杳冥之间;岂常情之所能言,世智之所能测。”故“非有独闻之听,独见之明,不可议无声之音,无形之相”。以上数段话,对中国书法的博大精神作了深刻的概括,同时也指出了这一艺术门类的独特性质所在。正因如此,自书法觉醒以来的近两千年来,称书家者蔚为大观,青史留名者亦数不胜数,但真正堪称大家者却是寥若晨星。尤其在当今这个“笔”都要退出历史舞台的时代,书法更多地成了文人雅士业余的自娱自乐,不要说成大家,即使能长期坚持不懈并时有所得也难能可贵了,倘若有“独闻之听,独见之明”进而有了自己的风格,那便可算是书坛的翘楚。高岱当属其一。
我与高岱神交甚久,真正结识却是1999年全国第三届楹联展。当时,他入展的一副长联让我驻足良久,那率真的结体,朴茂的线条一直到现在都回味无穷。展后,我冒昧地给他打了电话,表达敬佩之情,并开玩笑说:我早就注意上你了。他听后哈哈大笑,说:其实我们早就是未曾谋面的老相识了。之后,我们交往频繁,数次见面,一晃就是十年。这十年间,我们时时关注着对方的学习创作,交流着彼此的创作心得,对高岱的了解也更加立体。
高岱喜欢书法既发乎天性,且承家学。他的父祖辈均善书,可以说自小便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和薰陶,对他少年成长,俾益良多。及长,他对书法的研习也更趋于理智和自觉,由精及博,由古及今,一步步走来,不曾走过弯路。明代倪后瞻《倪氏杂著笔法》中说:“凡欲学书之人,功夫分作三段:初段要专一,次段要广大,三段要脱化。”最终“忽然悟门大启,层层透入,洞见古人精微奥妙,我之笔底迸出天机来,变动挥洒。”他也曾回顾自己学书历程,有“痴学”、“羡学”、“崇学”三个阶段,其步骤与做法颇与前引倪氏所论相仿佛,而时间跨度已逾四十年之久,精勤严格,可见一斑。
高岱书法以唐楷立基,精临名碑。后上溯“二王” 诸帖,涉猎章草与米芾墨迹,转而反复沉潜于颜真卿《祭侄稿》、《争座位》、《祭伯父》“三稿”等精典。对颜书一系审美风格的挚爱和尊崇,既是一种艺术取向,其中又有本乎个人性情的因素,故能会心不远,持久深入。为他来日学有真得,悟通大道,变而化出,提供了坚实的支撑。在专研的基础上他又进行博涉深广的展开和吸收,诸如《毛公鼎》、《散氏盘》、楚简、《张迁》、《石门颂》、《张黑女》、《爨龙颜》等,无不精意体察,去粗取精,为我所用,绝非一般粗率涉猎、浅尝辄止者所能比拟。
高岱的书法,结字巧拙相生,用笔厚重质朴,时时蕴藏着流动生发的机趣,运思措笔有意无意之间,于众多艺术表现的矛盾,既善于营造又合理化解,书意与书势,相应丛生,在整体上又能接近于合谐的大美境界。有此高度,在当今浮躁的书坛实属难得、今值高岱书法结集出版,嘱我作文,作为老友,欣然命笔。不当之处,望兄海涵。“书道渺渺兮艺无涯”。期待高岱为我们奉献更多精品大作。
庚寅春月
注:本文作者毛国典系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、江西省书法家协会主席。